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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島 | 走進《四方城》

荒島 新大陸詩刊 2022-08-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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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andscape,Sarah Charlesworth,1987



◇原文刊登於《新大陸》詩刊1995年4月27期 



走進《四方城》


荒島
 

《四方城》是四位旅美華文詩人陳本銘、遠方、陳銘華、達文的詩合集,寄自遥遠的太平洋彼岸,那地方叫加州,叫作海外華文詩的《新大陸》。

   

新大陸上新近崛起的《四方城》,是一座由古老的東方方塊文字壘砌而成的現代流質情感的立體建築,她於東風西雨之中,孑然獨立,自撑一方星雲。“城之四門,或虚掩或敞張,自有幽徑可通,大道逕達“,“城之四壁,面向不同。究竟他們思索些什麼? 肯定些什麼? 而又,執著些什麼?” (陳本銘《四方城題壁》)。


 

面對《四方城》,我首先強烈感受到的,是陳本銘的狂狷與洒脫、任性與執著——

 

吃了蘋果便領略了性愛

過了中年 脊骨

遂發现手杖比婚姻更具信仰

至於其他

哲學和宗教等等問題者

在即將完結的晚餐裡

落下的蕭蕭陣雨

沁涼送客入睡

明天 某一地方

       某一公園

整日閒散地餵鳥

以自己

       一節節的肢體

       風裡逐渐消散


 (《其他等等問题者》 )

 

陳本銘好以酒色入詩,酒是盛唐的韻味, "來不及說cheer /一口酒便將/月亮/骨嘟灌下肚裡” (《螢火》 )而女人呢? 大概是現當代諸多有血有肉的具象之上的理性抽象吧: “或許没有顏容/衣飾没有/年代任何識別/鬆鬆一襲翅膀/敞開你全然的裸裎/披風棄置在簾外” ( 《白夜之二》)。

 

陳本銘曾就讀於LA Trade Trech大學美術設計系,這便使他多了副美術家捕捉萬事萬象的目光,他的詩行色彩濃烈,加之駕輕就熟的通感現代藝術手法的運用,使其作品更具魅力 “所以綠是沁涼的” ; “愛情、戰爭加點鄉愁/染它爲夜的樣子......此類佳句,俯首即拾,就不一類舉了。盡管作者以《潑墨十行》置於篇首,但我覺得他的作品更像抽象派的拼貼畫,以鮮明濃烈的色塊對比,將其深邃的哲思與燃燒的情感掩置於幕後,任由讀者去開啓和聯想了。

 

遠方是戴著舊時草帽自阡陌間向我走來的——

 

秋風一緊

那匹知情不報的蟈蟈

便又自在地荡悠了起来

攀在飽經風霜的帽帶上

我卻竭力想看清

那盖在草帽下的山川田舍

梨園故事打城身手

經過歲月细细地雕琢

都有甚麽足可傳世的佳作

都保留那些精彩片段

雖然異國的情調

濃得可以腐蝕視野

甚至強暴耳鼓

草帽依舊實踐初衷

按時懷念曬場上

曾經高高的草垛

曾經的色澤

和永遠的鄉情土氧


(《草帽》)

 

本名楊遠芳, 1946年生於福建泉州,曾就讀於北京大學歷史系, 1984年移居洛杉磯,85年即開始寫詩的遠方,詩無疑成爲他懷鄉情結的載體,如“雲纏綿著水/總是訴不盡的相思” ,於是, 《流星》 “終於去了/去赴那個古老的約會”,《風鈴》 則“掛在生命的老樹/聽游子浅酌低唱/化解歲月的恩怨/掩飾失血的葉/黯然的花/成熟不了的果” ; 《插花》 “來自他鄉相遇/可以爲孤傲的冬/扯一片暖色/讓你能夠安心/聆聽佛理......"


 

遠方深諳詩道,善於意象的捕捉與營造、意境的追究與求索,他的詩句跨躍時空,多具古典的美質,如那《螢火蟲》 :

 

迷失他鄉

也顧不得問

是不是詩人寵愛的

或被輕羅小扇追撲過的

那一隻

祗是我分明看清

那盏寫有唐記的燈籠

照亮通往夢中的

碎石小路

請慢點

我跟著你走


中國的傳統詩詞,是極其講究煉字煉句的, “一句三年得,吟罷涙雙流” , “推”與“敲”的類似典故層出不窮,爲“一字師”便是極高的贊譽了。詩寫到了近代,以自由靈活的形式衝出了舊有的僵化了的樊籬,更有利於表現現代人繁雜、微妙、多變的思想情感,但我們又同時看到,許多詩越寫越長動輒千言,如兌了過量的水的酒或醋,稀釋得没有味道了。詩畢竟是詩,不是分行排列的散文或者其他,無論現代還是古典,她都是最精短凝練的藝術形式。深得詩之味的陳銘華,他的詩是千錘百煉後的凝煉,如其自語: “隨物賦形,以簡御繁是我現階段的傾向” 。用最少的語言,表現最大量的思緒,方能稱其爲佳作。如他的形象化了的《時間》:

 

如此浅的一條河

河上的人呀樹呀

一舉足便涉過去了

 

而人生的《軌跡》:

 

一隊螞蟻不知上班還是下班

匆匆忙忙的匆匆忙忙的

吃饭睡覺吃飯睡覺

偶爾偷偷情談談詩

說説總統的不是.....

不過就連這些也是常情了

 

像這類精美而不足十行的小詩,收入集中的還有《再生緣》 、《地球》 、《愛蓮新說》 、《啤酒廣告》、《洗臉記》等等。

 

讀作者簡介,方知銘華出生及早期的教育均在越南,那長期戰爭著的越南,其華文教育、華人傳統的傳承不能不引起筆者更深的思索。

 

讀達文,我驚詫於他的早熟,他的近於冷酷的理性思考,他是一個孤獨的跋涉者,一枚堅硬的石子,被遠遠地拋置於曠野,在四下瀰漫的黑暗中,閃爍著自己的光芒。

 

我常常對空氣問候: 你還好嗎

雖然都没有回答 並且我清楚

我僅僅對空氣問候 多年了

煙消雲散

空氣裡其實誰的影子也沒有

祇是有時候一陣風

悄悄溜過我的手掌

 

當然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

等待我濔散的那天

你將用大風緊緊擁抱我 热情奔放

一如相識之初

 

這首詩題作《無形之友》 , “友“喻何人何事,作者没有明指,而與“友”相對的“我” ,則是具體存在,看得到,也摸得到的,直至“濔散的那天” ,仍將被“大風緊緊擁抱” ! 讀這種詩,在津津有味的咀嚼之餘,會感受到作者在寫作時那種淋漓盡致的痛快。

 

在曾經荒蕪的原野上

你偉大在於你最先崛起

 

你備受推崇的原始歲月

風和日麗

景仰的目光比天還高

 

最终你是寂寞的

在四周的摩天楼群中

燈光有時候燦爛 有時候黯淡

惟有這塊似乎肅穆的黑暗

是否你延伸向星空的探井

向天外更真的天


(《纪念碑》)

 

這首獻給前輩詩人紀弦的詩,實際上是作者的自畫像,是《四方城》的自畫像,也是在“荒蕉的原野上” ,現代詩人群體的自畫像,置身於“這塊似乎肅穆的黑暗” ,以“探井”的姿態,延伸“向天外更眞的天”。

 

在初雪飘飛,身心净化的時節,我收到了本銘兄寄來的印製精美的《四方城》 ,吟詠再三,不忍釋手,隨筆寫下的這幾頁文字,算作輕描淡寫的讀後感,偏頗之處,諸兄海涵。



1995年元旦於荒岛書屋




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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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編 / 陳銘華    編委 / 陳銘華 遠方 達文顧問 / 非馬 鄭愁予 葉維廉 張錯 羅青公眾號編輯 / 蘇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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